最新网址:m.bayizww.la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李家村,远处山峦在雾气中若隐若现,恍若一幅未干的水墨画。
草叶上的露珠沉甸甸地坠着,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芒,偶尔有一两滴落在地上,惊起一片细微的声响。
李安国站在李村长家的院子里,工装裤脚早已被露水浸透,凉凉的湿气顺着裤管往上爬,寒意与内心的火热交织在一起。
屋檐下,一串串金黄的玉米在雾气中泛着柔和的光泽,随风轻轻晃动,发出轻微的碰撞声。
鸡笼里,芦花鸡扑棱着翅膀,细碎的啼鸣声在寂静的院子里回荡。
李村长握着旱烟杆,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,却许久没有吸上一口,白色的烟雾融入晨雾,很快消散不见。
“安国啊,这么早就走?再吃口热乎饭,垫垫肚子。”李村长的声音在雾霭中显得有些模糊,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,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关切。
说着,颤巍巍地伸出手,想要拍李安国的肩膀,却在半空顿了顿,又轻轻落下,动作惊起了脚边草叶上的露珠。
“李村长,真不用了。”李安国连忙摆手,声音带着几分急切,他的目光扫过院子角落的鸡笼,那里传来芦花鸡的轻啼,仿佛也在催促他启程。
“我得赶紧回厂里安排,早点把车带过来,不能让乡亲们等急了。”此时,一阵风吹过,雾气翻涌,将两人的身影短暂笼罩,凉意沁入骨髓,却丝毫没有减退他眼中的坚定。
李村长沉默片刻,突然转身进了屋。
再出来时,手里多了个油纸包,硬塞进李安国手里:“自家腌的鸡蛋,路上饿了吃。”
见李安国要推辞,老人把眼一瞪:“拿着!这是大伙儿的心意!”
油纸包还带着体温,李安国鼻子一酸,只好小心地放进背包。
院外的老槐树在雾气中轻轻摇晃着枝叶,发出沙沙的声响,像是在为这场告别伴奏。
“路上千万小心。”李村长的声音传来。
李安国用力点头,喉咙发紧:“您放心!三天之内,车队一定到!”
他转身走向停在院外的自行车,车轮碾过石板路,发出清脆的声响,惊飞了树梢的麻雀,扑棱棱的振翅声打破了晨雾的静谧。
为了能尽快将李家村的鸡采购回钢铁厂,毕竟夜长梦多,这个道理李安国还是知道。
连休息都不敢休息,一路跋山涉水。
钢铁厂的蒸汽管道发出刺耳的嘶鸣,李安国逆着换班人流狂奔,工装裤腿还沾着李家村的泥点。
采购科的铁门被撞开时,油墨味混着机油气息扑面而来,他望见周益民办公室的磨砂玻璃后,那个伏案批改文件的剪影,喉结滚动着咽下因奔跑而急促的喘息。
“周科长!李家村那边都妥了!”他扶着门框,胸脯剧烈起伏,脸上泛着因奔跑而涨起的红晕,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。
办公室里,钢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戛然而止,周益民缓缓抬起头,镜片后的目光微微眯起,扫过年轻人通红的脸、发皱的衬衫,最后定格在他紧紧攥着的油纸包——那是李村长塞的腌鸡蛋,油纸边缘还渗着油迹。
他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动了动,似乎想说些什么,却又将话咽了回去。
“坐。”周益民推过一杯凉茶,眼神平静,却暗含着一丝审视。
他靠在椅背上,双手交叉抱在胸前,看着李安国局促地坐下。
杯壁凝结的水珠在文件上洇出深色痕迹,李安国盯着科长桌角的马蹄表,秒针跳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当他磕磕巴巴说完运输需求,偷眼望向周益民,只见对方眉头微皱,转动钢笔的动作突然停住,目光变得锐利起来。
李安国心里一紧,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。
“好,要抓紧时间。”周益民的声音沉稳,眉头渐渐舒展开来。
他拿起钢笔,笔尖悬在信笺纸上,思索片刻后,眼神变得坚定,开始快速书写。
李安国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在纸面游走,蓝黑墨水晕染出“运输科”三个大字。
仿佛看见李家村晒谷场上欢腾的人群。
当科长撕下便签的刹那,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期待,又有些紧张。
“找李队长,就说是我交代的。”周益民将便签拍在桌上,眼神严肃,指尖压着纸张边缘。
“要是路上出任何岔子,第一时间联系我。”他说话时,眼神紧紧盯着李安国,像是要将这份嘱托刻进对方心里。
李安国伸手去接时,触到科长掌心的温度,他抬起头,正好对上周益民眼中一闪而过的鼓励。
离开办公室时,走廊的穿堂风卷起便签的边角。
李安国把纸条郑重折好塞进内袋,工装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里,他回头看了一眼周益民办公室紧闭的门。
随即并没有犹豫,就前往运输科方向走去。
这一幕,都被其他人看在眼里,只能留下羡慕的份。
李安国来到运输科调度室的铁皮门被推开时,油墨未干的排班表正从墙上耷拉下来,在穿堂风里哗啦作响。
李安国抹了把额头的汗,工装衬衫后背洇出深色汗渍,像张不规则的地图。
办公桌后,李队长叼着烟翻着记录本,烟灰簌簌落在满是油渍的袖章上。
“李队长,周科长让我”话没说完,皱巴巴的纸条已经递到桌前。
李队长眯起眼睛,在烟雾缭绕中辨认字迹,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。他突然把烟头按进锈迹斑斑的烟灰缸,腾起的火星溅在排班表的“设备检修”栏上。
“临时任务最麻烦。”李队长扯过贴满便签的排班表,指甲在纸面刮出刺耳声响。
如果不是周益民开口的话,他还真的不想接,接下来的话,很容易就会将之前就排好的班,都给打乱了。
李安国盯着对方食指上的机油黑垢,看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,心也跟着悬到嗓子眼。窗外传来卡车发动的轰鸣声,震得玻璃上的灰尘簌簌掉落。
“只有明天早上七点到十点钟这个时间段可以?”李队长的钢笔尖重重戳在“保养维修”的格子里,蓝墨水在纸张背面洇出小团污渍。
他抬眼望向局促不安的年轻人,目光扫过对方沾着草屑的裤脚,突然哼笑一声:“周科长的面子,总得给。”
李安国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,喉结上下滚动着:“当然可以,谢谢李队长,我立马就去通知李家村!”
他伸手去接纸条时,袖口扫翻了桌上的茶杯,所幸茶水只浸湿了排班表的边角。